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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驪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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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驪山

從敏嬌笑著從外頭進來,抖落了一地的雪,我過去幫她理了理有些亂的發絲,又從她睫毛上摘了一顆,瞬間融化在我指尖。

“你可當真不是俗人,”她一口飲下玉娘端來的酪漿,打了個哆嗦,“真燙呀,你可又加了別的什麽?”

“放了些搗出的梨汁,下次再試試別的。”我笑著說道,“可找到梅花了?”

“下次還是你去吧,我可不討這個苦差事了。”豫王喜折梅花,她知道後便興沖沖地跑去了。

如今我們皆伴駕在驪山湯泉宮,平日裏除去服侍天皇天後,就是自己泡溫泉來打發日子了。

抵不過從敏的萬般央求,說是定要我們親自摘的梅花給豫王一個驚喜,我便帶著玉娘、抱著凝雨上山尋梅,她倒是樂得跑去泡湯泉了。

上山的路有些濕滑,玉娘扶著我走得很小心。

爬了快半個時辰,才到山腰,我回頭看了看湯泉宮,一眾鱗次櫛比的宮殿掩映在細雪中,除天皇和天後之外的其他湯池皆沒有殿閣覆蓋,宛若青玉一般點綴其間。

“你來了。”一個熟悉熱切的聲音在耳旁響起,我轉頭看到一個持刀的左右衛。

如今他仍在豫王府,這次亦是伴駕而來。我看著那張高鼻深目、燦若朝霞的面孔,笑著輕聲道:“別來無恙。”

安平簡沖我低頭笑著,從懷裏掏出一個酒囊兩個酒杯,揚了揚眉毛。

“你這可是瀆職。”

“膽子再不大些,日後可沒機會了。”他用我曾說過的話回我。

我心想這已是半山腰了,輕易沒有人涉足至此,便綻開一笑,“那便再陪你喝一次。上次跌進了湖裏,這次總不至於再跌下山吧。”

他哈哈一笑,“有我在,你還怕跌下山?”

我讓玉娘把凝雨放了下來,如今只要吹哨它便可回來,再不擔心尋不到了。玉娘悄悄後退了幾步,守在那裏。

“阿玉,天這樣冷,你也喝幾口吧!”我道。

玉娘只搖搖頭,說萬一醉了不可三個人都醉了。

“如今你是豫王的心上人,再不能同你好好說話了。”他言語裏有幾分唏噓。

我拿了酒囊給自己倒了一杯,反打趣道:“說我做什麽?你如今也將弱冠,怎麽還未娶妻?”

安平簡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,並未言語。我心裏一沈,想著他既然從不將自己看做長安人,恐怕也想娶安國的娘子為妻。

我正要開口問他,卻聽得背後窸窣的聲響,是有人下山了。

我一邊驚詫究竟何人雪天上山,一邊趕忙收起了酒囊酒杯,卻將杯裏的酒打翻在披衣上,收拾好了裝作正在上山的模樣。

正在下山的人影漸漸清楚,手裏抱著一株落了雪的紅梅,我探著腦袋想看他的模樣。

是豫王。

在此地相遇,他本是最安全的人,我的心卻提了上去,一股酸澀湧了出來。

他見是我,平簡又是自己王府的人,神情一松,隨即掃了我全身一眼,對我柔聲道:“宮裏無事,你可晚些回去,但小心著涼。”

我正疑惑著,他在人前一向對我關懷備至,剛剛明明看到我的披衣沒有系好,卻也不像往常那樣近身幫我。

他正側身準備繼續下山,眼前卻有一道白色的影子,凝雨從他身邊飛快地擦過,他躲時未站穩,只見一只紅狐追了上來,從跌坐的他肩頭踏過,我還未來得及思考,身子已經撲了上去,指尖碰到了那紅狐的脊背,它轉頭便向我撲來,前爪在我手腕上劃下一道口子,正要轉頭追趕凝雨時,被平簡一刀割了喉。

我抱著豫王的胳膊從山路向下滑去,只聽得玉娘在身後呼喚,我沒法答她,轉眼背後便撞上了一個不軟不硬的東西。

我沒來得及轉身看,便趕忙問豫王如何,卻看到他脖頸處也被紅狐抓出了一道血痕,還在向外滲著血珠。我一下子便慌了,忙用披衣的邊角捂住他的脖子,大聲喊玉娘來幫忙。

身後那個不軟不硬的東西動了動,我又回頭一看,卻一下子呆住了。

安平簡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我和石塊之間,臉上的表情因為疼痛而抽搐劇烈。我慌得失了神,自己急忙起身,把他從石塊上拉開,卻看到旁邊的雪地上已落了星點鮮紅的血滴,在大片幹凈的白色裏格外醒目。

事情傳至湯泉宮中,眾人直誇我與豫王如膠似漆,雪山折梅這樣的風流趣事非但做了,還得了一份為彼此奮不顧身的情深動人。

平簡因救護有功被升了一等左右衛,醫佐紛紛為我們三人診治,平簡的傷自是嚴重,天皇賞賜了最好的外傷藥給他,我與豫王皆是抓傷,只是簡單塗藥包紮,不能見水罷了。

為了從敏的喜好,我常常做酪漿,從前身份不便,我從未讓平簡嘗過。如今此事一出,恰有了借口,我便也日日做好了給平簡,只以豫王的名義讓玉娘送去。

這日正是月夜飲宴,因第二日便要返回大明宮,眾人都沈浸其中,喝得皆有些醉意了。天皇因體力不支便早去歇息了,天後卻是精神爽朗,飲至一半叫我去了她身旁。

這兩年我奉旨偶爾伴駕在她身旁,看到的除了她的心思深沈、手段狠辣,卻也有她為國事夜不能寐,為天皇的身體整日憂愁。

但我仍是怕她,一想起廢太子,我就不敢在她面前多言一句。

我走近天後身邊,婉兒沖我點頭一笑,我知她暗示我天後今日心情尚佳。剛落座便聽天後道:“當年在蓬萊殿成全了你和四郎,只當你們是一時情意,卻不想過了兩年,如今更是難分難舍了。”

我低頭未語,內心一陣酸澀。這是裝出的鶼鰈情深,自然想要多久便可以多久了。

天後見我未答,接著說道:“兩年了,你怎麽還未有身孕?”

從進了豫王府那日起,我便日日擔心天後有此一問,當日豫王與我演的情深似海直至今日,想必天後從未放下過懷疑。

“是奴不爭氣,叫天後殿下牽念了。”我帶著些委屈回道。

天後見我這樣答,反倒安慰起來:“好事多磨,你看你阿姊嫁給三郎第三年才添了第一個孩子,如今已是兒女雙全了。”

“太子妃承蒙天皇天後恩澤,是有福氣的,十三娘怎敢相比?”我頷首。

“既是太子妃,自是有福氣的。不過你也要調養著身子,等回宮之後我便派個奉禦給你看看,總要開些補氣的方子才好。”

我心裏咯噔一緊,輕輕看向豫王,他卻神色自若,恍若未聞。

從飲宴回來我已乏了,卸去了釵環,也洗凈了脂粉,正要臥於榻上,卻見玉娘進來輕聲告訴我,豫王在太子湯旁等我。

我內心詫異,想不出豫王此舉何意,便問了玉娘一句:“只豫王,還是也有他人?”

玉娘答只豫王一人,我點點頭,未挽發髻未上妝便去了。

等我到太子湯的時候,見他已坐在湯池裏了,只穿著乳白的褻衣,頜目倚靠在湯池的邊沿,細碎的雪被夜裏的風托起,悠悠閑閑地停在他的發間、眉間、鼻尖,有些化了,有些卻執拗地留在他身上,為他罩了一層白霧蒙蒙的紗幔。

他睜眼看到我,微微一笑,吩咐貼身內侍和玉娘離開,眼睛卻沒有離開我。

他眼裏仍是笑意,我卻透過那雙湖光月色的眼睛,看到了隱隱的不安。

見我半天一動未動,他笑著說道:“天這樣冷,你就打算在溫熱的湯池邊上凍著?”

我楞了一瞬,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,突然想到今日飲宴上天後所問,臉頰一下子燒得漲紅。

他見我仍是未動,起身走來,乳白的褻衣因為離開了湯池緊貼在他的身上,他身體的形狀就那麽突然地撞進了我的眼睛。

他沒有給我發楞的時間,伸手脫去了我的披衣,又將襦裙的帶子解開,我的褻衣也暴露在他面前。

我呆呆地立在他的面前,任細雪落滿全身,心卻像懸空了一般,緊張又害怕。想到他接下來可能會做的事,我的手心滿是濕漉漉的汗。

我站在湯池邊打了一個寒顫,他沒忍住“吭”地笑了一聲,隨即把我拉下了水,又用左臂托著我的右腕,不讓它浸在水裏。

他見我已不再冷了,便同我一起靠在湯池的邊沿,又一次頜目歇息,我正疑惑他到底何意,卻聽他輕聲嘆道:“兩年前我曾說,會放你自由,如今食言了。”

我沒有吭聲,他接著說:“不能等到回宮了,奉禦總會發現蹊蹺的。”

期盼了兩年的事將要到來,我卻不知是喜是悲,正想開口,卻被他用指尖止住了嘴唇的張合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氣,緩緩道:“安平簡,他可知道你與我假意恩愛之事?”

我不知他此時提起平簡做什麽,只搖了搖頭。

他微微一笑,“他待你真好。”

我被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搞得滿是疑惑,他便又接著說:“我並非想趁虛而入,也非不願成全有情之人,只是我不能用這許多性命冒險,亦不願亂了皇家血脈。”

話說完,他便握住了我的手,身子緊緊貼向我,睫毛上落了一粒細雪,眉心的劍紋微顫。

唇上一片柔軟,一片冰涼。我的眼裏是放大的他,面容柔和的他、雙目溫潤的他、眉間微蹙的他,正一點一點深入我的唇齒,引著我在他唇間舌畔舞動、吮吸。

我的大腦一片空白,全然顧不得這是何時何地,雙手不覺扶上他的肩頭。他將左肩擡了擡,伸手拉開了我褻衣的帶子。

我心裏一空,兩手將他的肩膀抓得緊緊的,只聽他在耳畔輕輕道:“別怕。”

被疼痛貫穿的一瞬,我的手指不聽使喚地攀著他,鼻尖嗅到了他身上帶著清苦的香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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